城里城外都在讨论这段佳话,富贵公子、落难美人,这本就是画本子中最爱描述的情节。一时间,这梦幻的爱情成了全城少女羡慕的对象,许大公子也一夜成了姑娘们最想嫁的人,当然,如果他再帅点儿,可能就更好了。不过可别忘了,一代名伶、落魄书生,同样也是画本子中最爱描述的情节。世俗素来讲究门当户对,无数爱情和婚姻也印证了门当户对的必要性,可人们从来都是追求刺激的高级动物,这默认的规矩就是要用来打破的,即使这是正确的,可一点儿都不新鲜不是。

    在众多猎奇、羡慕、看热闹的人中,只一人是真真正正气得百爪挠心,这人穿着破旧衫子,补丁一块接着一块,都快看不清衣服本来的面目了,此时端茶碗的手,抖得如同癫痫发作的病人,那水顺着杯子和他泛青的指骨,流到桌上,又沿着桌子,一滴一滴滴到他裤子上,让人分不清那是新鲜的补丁,还是斑斑的水渍。

    “王秀才,这茶水可是要钱的~”听着旁人的调笑,王朋远不像平时那样舌战全场,依旧呆呆地坐着,最后,还要了壶酒来,这可不是他素来节省的模样。

    王朋远,原名王棚,因为出生在牛棚里,就得了个这样随意的名字。他自小喜爱读书,常常在私塾门口偷听,三岁便能识文断字,被那里的老师称为不得了的孩子。王棚的父母大字不识一个,哪懂什么是不得了,直到有一日,他们忽然就明白了。

    那日,亲戚拿着城里寄来的信件,急急地去找私塾里的老师,谁料私塾放了假,老师也回乡省亲了,方圆几里,再想找一个识文断字的人,可不容易。谁料王棚拿起信件,奶声奶气地全部读完了,惊得一圈长辈放下手里的农具,都来夸这孩子聪明。王棚的父母,在这一声声夸赞中,更是骄傲地尾巴都翘到了天上去。夜里,亲戚拿了只大公鸡和新鲜的鱼,特意来感谢王棚,看着小小的王棚,他的父母突然惊觉,怪不得,怪不得说这是个不得了的孩子,可不就是不得了吗~从此以后,王棚就再也不用干农活儿了,但他多了个任务,每天一早,王棚就跟着父亲,到十几里开外的街上去,给人念信写信,倒也挣得些钱来,至少,比那纯粹的农活儿来钱快多了。

    再后来,王棚便决定要考取个功名,毕竟城里有学问的人都去考取了功名,他口吐飞沫地说着自己考上功名以后的生活,大言不惭地样子,就像考功名是到隔壁铺子中买个包子一般容易。王棚的父母自是也觉得,也就是考个功名的事儿,毕竟自己生了个不得了的孩子。谁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王棚唯一的成就可能也就是改了他这个土气随便的名字,照他的话说:以后功成名就了,可不能用这么随意的名字了,朋远多好,出自《论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名儿是改了,可熟食他的人每次都会叫错,气得他多次面红耳赤、破口大骂,最后干脆得了个打趣儿的名儿——王秀才。

    当然,他另一桩更大的成就,是旁人不知晓的。他湖中摸鱼时,捞到了佳人不慎坠入湖中的一柄扇子,从此,他便顺着这扇面,走到了佳人的心里。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王棚虽没有文人的才学,但却将文人的“清高”学了个透彻,他嫌弃齐瑶那不干不净的钱,在齐瑶眼中,反而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当然,他们也有彻夜谈心的时候,现如今,除了齐瑶,连王棚的父母都没有耐心听他那不被人理解的不得志,有这说话的闲工夫,还不如多挣几个铜子儿养老呢。也只有齐瑶,相信她面前这个穿着破布衣衫的男子,是个博学多才的有志之士,只是被这俗世埋没了而已。

    虽自己嫌弃齐瑶,可被人“戴绿帽子”就又是另外一番说法了。是夜,王棚蹑手蹑脚地等在吊脚楼的阴暗角落,他早在白日里和齐瑶的丫鬟红玉通了气,晚上要和齐瑶在这里见上一面。选在这地界,是因为这儿是妓*院的垃圾场,残羹剩菜、冷酒烟灰,甚至那窑姐儿意外生出的娃娃,都往这里丢,平常时候鲜有人来。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人的腐朽味道,在这恶臭冲天的地方,王棚已站了一个多时辰,从满天星河到天蒙蒙亮,显然早已过了他们约定的时间,但王棚就那么站着,连臭味儿都闻不到了,就像他也变成了这垃圾中的一员。一想到这儿,王棚心里的火儿就一拱一拱的,怎么也压抑不住,他冷哼一声,这么长时间都不来,恐怕真是和那许大公子在翻云覆雨呢,果然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啐一口口水,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就像个市井无赖,丝毫没有半点儿文人样子。

    天边的霞光给云彩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边,将夜晚模糊的纹理渲得灿烂辉煌,不一会儿,太阳露出了头,地面也染上了应有的温度,到处都暖洋洋的,包括这无人问津的垃圾场,只有大自然,从不分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劳工还是富豪……一样的风吹雨淋、阳光普照。

    吊脚楼里,齐瑶这次,是真的病了,还病得不轻,整个人怏怏地躺在床上,脸颊酡红,咳嗽一阵儿赶着一阵儿。丫鬟红玉不断地重新拧了帕子,将齐瑶额上的旧帕子换下来,却依然没有任何烧退好转的迹象,急得红玉直跳脚。

    “别怕,红玉,我已经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人马上就来了~”说话的人拉住红玉的手,看她羞赧地低下来,又忍不住亲了这苹果般的脸颊一口,这人,不正是许大公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