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瞧着,兜率宫中瑞霭升腾,满目祥和;近处瞧着,丹房周围人头攒簇,药香浓郁,好一片热闹忙碌之景。

    老君在丹房中走进走出,灰头土脸忙着指挥拾掇那两炉炸了的丹药。

    按说以兜率宫众多丹炉三天一小炸、五天一大炸的调性,众人早该是炸习惯了才是,但此次好巧不巧的,炸的偏偏是要呈给大殿下的那炉丹药,这才使得老君愁容满面、亲自下场。

    因着兜率宫的人太半都集中去了丹房,前院的亭子附近就稍显冷清,只有楚茨伴着行渊的侍卫在亭边站岗,点缀着三两药童远远站着以备两位贵客的不时之需。

    楚茨面色瞧着像是气定神闲、丝毫不慌,实则捏着手心,时不时的便要抽空回身朝亭子里瞄上一眼,可那些位高权重的神仙之间谈话,惯会结个结界,像他们这般修为的仙使,憋红了耳朵也是听不穿的。

    他看着已快被昴日星君一整个儿收入囊中的日头,心中惴惴,诚然大殿下不是什么抓神仙吃的妖魔,但他瞅着池毓与大殿下一比,智力水平明显不在一个层次上,这却让人有些伤神。

    亭内一侧映着波光粼粼的莲池水,另一侧映着残阳日落的熔金光辉,行渊抓起一把鱼食,向着池中随手一扬,数十条锦鲤噼里啪啦跃出水面,溅起点点银珠水打莲花动,行渊望着一派生机盎然之景,拂去手上的残渣,回首对池毓开门见山笑道,“你不是我那个冷清的弟弟。”

    却不是问句,而是切实平淡的陈述。

    池毓彼时还在探头盯着一尾顶能吃的红鲤,方才一窜老高,此刻它正同另几尾体型稍显瘦削的鱼抢夺吃食,池毓不自觉便指着它信誓旦旦念叨,“这一池子里保准儿是它第一个成精!”

    行渊看着她这副不自觉流露出的活泼样子,托着腮又道,“我猜,你应是个仙龄不大的小仙子。”

    池毓这才自那“鲤鱼扑食”的场面中回过神儿来,将行渊上述两句话连起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两步,回身背对着行渊掏出袖兜里的雕花镜子,左看右看依然是云晔那张脸孔。

    可自己统共不过在他面前说了短短两句话而已,一句招呼他坐,一句品评品评锦鲤,怎么想都没觉得哪句有什么问题。于是她便腹诽云晔,那个小册子为何不写这天界的大殿下是个算命的奇才?

    池毓下巴微扬,故意板起面孔道,“一段时间不见,难不成大哥不认得我这个弟弟了?”

    行渊笑容稍稍敛了敛,敛成一口气轻轻叹了出去,半晌才受用地点头,“‘大哥’这个称呼倒是很久没从云晔这张嘴里听过了。”

    池毓广袖一震,双手背到身后,“大哥可真是会说笑,不叫大哥难道还叫大姐不成?”

    行渊被她这句自认为认真且严肃的话语逗得“噗嗤”笑了出来,若说方才他心下还有一成的不确定,那此刻已然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行渊看着云晔这张脸,很难想像到云晔何时能变得这般爽朗跳脱,即便是很久很久以前,云晔他少不更事,干了不少让父君母后既头疼上火又无可奈何之事,却似乎性子底色终究还是铺着理智,也不曾有过现在这个天真稚嫩的神态。

    他冲池毓打趣道,“这位仙子与我那弟弟是什么关系?他竟放心将自己实实在在的仙体交到你的手上?”

    池毓不禁双颊浮上两抹嫣红的紧张神色,因她彼时对行渊还不甚了解,当下心中只是一门儿心思认准了他的算命技能。若是平素里倒可让他替自己补上几卦,说不定还能去难消灾,可如今霸占了云晔的仙体,再算怕是要算来血光之灾了。

    她后颈子有些发凉,干脆站起身,嘴硬到底,“大哥若没旁的事,小弟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了,告辞。”遂抱起一旁的笙歌,欲使个三十六计中的上上策——灰溜溜便要逃。

    行渊倒是未出言挽留,但不远处九曲回廊间几名药童簇拥着一位白眉长髯的老头子,踩着既快且稳的小碎步朝亭子的方向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