凫丽山的半壁山头儿眨眼间已成了一片废墟,自封渊潭心起割裂开来。方才尚且还是一潭死水的封渊,此刻却变作倾泄之洪,去势汹汹朝着四面八方翻滚不息。而潭水本就呈赤红之色,乍一望去,宛如“血流如注”般动魄惊心。

    “为何伤成这样?”

    云晔风一样飘来,远远便看出脸色不太好,皱着眉头劈头盖脸的一句问话,合着周遭尚未平息的轰然倒塌之声一同撞进池毓的耳朵里。

    大厦倾覆的巨大声响使得池毓一时艰难地找回了半壁清明,她码了码眼皮,觉得云晔一直在自己眼前不停的晃,驴唇不对马嘴地喃喃问道,“二殿下赢了吗?”

    她衣襟半敞,一只修白的手还无力地抓在领子上,面色迷懵又隐忍,嘴角挂着一弯血迹。

    云晔看着她这副颓唐却难免带了几分风情的模样,一手理了理她的衣襟,将那暴露在外的大片颈子重新用衣裳掩映起来。而另一只手,不由分说便拾起了她一方皓白手腕。

    随着指尖传来冗杂无章、时强时弱的特殊脉象,云晔晓得了她的元神此刻正在仙体内剧烈的躁动,而与仙体正呈缓缓剥离的趋势。

    这对于池毓来说,实在是很危险的情状。

    若元神与仙体彻底剥离,却又被往生阵的术法困在其间无法提出,届时她的元神便会有若坠入万丈深渊,魂无所栖,魄无所倚。轻则陷入昏迷沉睡,重则损毁元神,神识或缺。

    可她本人不仅丝毫不晓得其中的厉害,不知是忍了多久,一声不吭,却还有心思思虑他“赢了没?”云晔一面心忧,一面又很有些哭笑不得。但好歹见她灵识尚在,尚有挽回余地。

    他本想先问问池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的视线自池毓、小白和沧澜剑的身上及周遭一一扫过,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他便暂且放弃了这个念头。

    于是他先顺着指尖的接连处渡了些灵力予她,并轻推池毓的肩膀故意说道,“现在还不是你睡觉的时候,或许片刻后我还要向你讨要仙体,你须得保持灵台清明才是。”

    池毓像朵霜过之处被捶打的怜花,耷拉着脑袋和眼皮,握了握云晔的手,下意识想点点头,不料稍一晃动之下,脑内宛如迎来了撼天动地的大巨震。她压着恶心呕吐的感觉囫囵道,“我不睡、不睡,我只是头晕,二殿下别晃......”

    被池毓握着的那只手上传来了凉薄的触感,并在不可自控的轻微颤抖。云晔倏而想到——若是池毓的生息在何时也同这手心传来的温度般缓缓流逝而去,届时他该如何?

    这个念想令他不由得刹那的怔忪,心尖儿跟着抽了一下。他的视线仿若透过那具仙体径直看穿了池毓的魂灵,停留在久远的过往。

    只是过往中尚且没有池毓,有的只是龙族的小帝姬白泷。

    记得九万多年前小帝姬在四海盛宴之上惊鸿一舞,艳满六合,压得九重天上绝大多数的天姿神女抬不起头。云晔犹记得彼时白泷舞的是一曲歌颂神族将士勇毅精忠的《破阵》,也记得她举头投足得尽精髓,一颦一蹙既有将士的气魄又尽显女子的风情。

    那便是他第一次见到龙族的小帝姬,年纪轻轻却俨然美得不可方物。

    如今想来,那鲜活灵动的舞姿仿佛还跃然在眼前,但奇的是,自打白泷离去的三万年来,云晔已是愈发记不起白泷的模样了。每每念起那副面容都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儿,也不知是她冥冥之中不愿自己记得?还是时间过得足够久了,无论当初如何刻骨的记忆也终究难逃淡却的命运?

    可云晔他自己并未觉得他将此事已看得淡了,反之,他时常觉得白泷或者说此时的池毓,是他余下神生中的一盏指明灯,只要她在,他便清清楚楚地晓得自己要做什么、要去往何方,而与此无关的旁事,他全然不太在意,也不大会去认真思虑。

    因此,埋藏在他潜意识中或许一直有种恐惧,若万一哪一日这盏指引明灯灭了、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