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启国乃是幅员辽阔,四方来朝的大国,境内政通人和,民风开放,君主之位也并非只有男子方可承袭,故数百年来倒是出过不少英明贤能的女帝,现如今坐于那龙椅上的九五至尊,便是崇安公主的生母,元曦女皇。

    顺德二十三年,帝王崩。一时间,朝堂之上,云启境内,各党各派具是起了异心,蠢蠢欲动。女皇以其母族威武大将军之势,协同当朝左相及京中数十簪缨世家火速发动政变,方才立时稳住了朝局,瓦解了一众王侯的狼子野心。眼下女皇已践祚十五年,因开张圣听,治国有方,云启发展益加强盛,女子称帝也愈来愈为百姓接受认可。故先帝膝下的诸多皇子公主们,也都存着要一登高位的念头。

    “崇宁,往年的郊祀事宜皆是由你执导礼部筹办,一应规章制度你应当烂熟于心才是,为何今年还会在祭品这类小事上出纰漏?”金銮殿内,髹金雕龙木椅间,着一袭暗金色缂丝平绣九龙四凤袍的女皇气度威严,“孟夏祈雨,至为关键,所幸是你二哥心细,临了又过问了遍,若是由你这般大意下去,本次祈福必是大凶。”

    “儿臣办事不利,甘愿领罚。”崇宁上前一步谦顺请罪。

    “那便先在你府中好生自省些时日罢。”这即是说教她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府邸思过,朝中暂且没她什么事儿了。

    此话若是搁在以前,她定会愤懑不服得紧,势必还要据理力争一番,不愿轻易妥协失了时刻掌控朝局的机会。然她重活一回,外边儿的皮囊未变,里头却已是换了个芯子。上一世痴迷贪恋的权势这一辈子反而看淡了,那条脏污浑水她不想趟了,将大好年华,青葱岁月尽数折进去的赔本买卖做一次便足够,接下来的路当如何走,但凭她心意。

    遂露出个笑模样来,端得是一派懂事明理:“儿臣都听母皇的。”说完,还不忘侧身对一旁立着的尉迟沐恭敬一礼:“多谢皇兄加以提点,妹妹我,实是感激不尽。”

    本就是自己暗中动了手脚才致她被女皇当众惩戒,这事二人心知肚明,眼下这向来倨傲不服输的七皇妹不仅毫无怨怼,自己还平白受她一拜,倒教尉迟沐心间陡然起疑。微眯双目,他勾了勾唇,还礼回去:“皇妹客气。”

    他虚伪笑意令她恶心,撇开眼不欲再看。座上的女皇复又启唇同朝臣商议旁的国事,一道道奏章谏言,大到推行新政,小到地地头田间,如今听来,无趣得紧。

    好容易下了早朝,崇宁抬脚便向宫门处迈去,不欲再拘于这压抑氛围里,未料行至西华门时却恰好碰上欲往东面去的尉迟暖,她的五皇姐,温澜公主。

    “阿姐。”认出前方宫道上的那抹熟稔身影,她忙紧赶着追了上去:“阿姐这是要去何处?”

    甫一听见身后轻唤便立时停下了脚步的温澜回过身来笑看着自家七妹匆匆赶至近前,眉眼弯弯自袖中取出绢帕为其拭去额间细汗:“都是大姑娘了,怎还耐不住性子同小丫头似的。”嘴里温言责备着,手上动作却放得极为细致轻柔,关怀心意溢于言表。

    若说崇宁的美是娇艳动人的滇山茶,那么温澜的美便是娴静和婉的玉兰,一个璀璨耀目,一个含蓄内敛,并在一起,便是极致的养眼。虽总爱以阿姐的身份体贴管教她,然温澜比崇宁也不过是长了岁余罢了。

    “阿姐还没回我方才所问呢。”自家五姐向来是她妥善放于心中柔软之处珍视亲近的所在,因着昨夜梦境,今日对上时她便愈加多了几分信任喜爱。

    “去文华殿,夫子说是偶然得来本古琴谱,颇似燕婓真迹,邀我前去一道赏鉴。”

    “哦?”崇宁闻言蓄意拖长了尾音,眸中满是逗弄,“怎也不见少傅何时待我这般好?看来少傅他果真是偏心啊。”

    两人所谈及的乃是当朝文华殿学士,兼任太子少傅的容珹。其腹载五车,博闻强识,故被女皇破格提拔为大学士并执教宫中一众公主皇子,如今也才不过而立。

    自数位皇子公主长成,出宫另辟府邸后,与昔日的夫子便渐渐疏远了下来,鲜有特意进宫来探望的情形。而唯一例外的,即是当朝的五公主温澜,不仅得了空就往文华殿跑,时常与容珹赏鉴些玉石古玩,且但凡遇见了些甚么不得其解的文段典籍,都会虚心向她那位偏心眼子的夫子请教。

    “莫要胡言,夫子教书时待我们向来严明公正。现下不过是我常去叨扰,他也就乐得赐教罢了。”温澜被打趣得双颊晕红,粉嫩如三月桃。

    啧啧,瞧瞧自家阿姐提到那人时满眼的璀璨星河,怕是连她自己都没能觉察,她那颗涉世未深青涩芳心早已被容珹那老狐狸暗搓搓勾走了去。

    “是妹妹我误会了。”心中憋着笑,怕她恼羞成怒遂顺着她讨巧卖乖,“如此,阿姐就快些去罢,教少傅久等便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