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彧竟会惹得她昏迷不醒?

    对此深表怀疑的崇宁敛眉细思,不过俄而,便忆起了自己昏迷前所生诸事。

    却说卫彧进府已有数月,因着是尉迟沐在一次宫宴上当众相赠的人,为了配合他演完这出兄友妹恭的佳戏,她当时也只得咬牙笑着受下。然她崇宁也不是甚么慈悲为怀的女菩萨,对着这明晃晃是作为眼线监视着她的暗卫向来是冷眼相对的,未尝假以辞色。心中郁气难抒时,尽数发泄于他身上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可任她如何欺辱为难,他自安之若素,将她所有的胡搅蛮缠照单全收,让她屡次就像是一拳打在了软糯糯的棉花上,胸闷的慌!

    昨日白间,似是她本就心绪差极,恰好又碰上了卫彧那总也平淡无波的一滩死水,简直是瞎子寻个没眼的——赶巧了。

    依稀记得他说了句让她不称意的话,她便发作了,一拂袖即扫落案上杯盏,房内瓷器的碎裂声霎时叮铃哐啷响成一片。那玉壶之中盛着的滚烫热水好像还泼洒到了被她命令着跪于近前的他身上?

    糟糕!要玩完!老天既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却为何偏偏要挑在这样尴尬的时期,让她与上一世为自己舍去性命的暗卫相对?

    这下好了,接连承受了几个月的来自于她的无厘头怒火,昨日又将将被她间接性洒出的开水烫着,卫彧心中现下都不知积攒了多少阴影,二人间的芥蒂宽得怕是都能奔腾出一条汹涌大河了,此时再让她体贴关怀,对他和颜悦色相待,恐卫彧不是怀疑她脑袋魔障了,就是觉得自己处心积虑要暗害他。

    如此想着,胸臆间都要憋出一口老血的崇宁也只能在心底默默淌泪,自己造的孽,终归是要自己来还,遂有些萎靡地吩咐道:“去把卫彧传进来。”

    不过须臾,候在院中廊下的青年便听令入得房内。

    玄衣男子转过屏风的一刻,崇宁旋即抑制不住地浑身一震,指尖攥紧了身下锦被,她深深吸气,狠狠压下心口处那排山倒海翻涌着的陌生情愫,颤声开口:“站近些。”

    他便依言向前行去。那张无甚表情的清冷俊颜,猛然就,声势浩大砸入她眼中。眉如墨画,眸若深潭,高挺鼻梁下两瓣淡色的,弧线优美的唇,在上一世最后关头唤出的那句“阿泠”,她刻骨铭心,一辈子都忘不掉。

    他还是他,一袭玄衣,身量挺拔修长,永远低垂着眼,纤长羽睫挡住眸中一切心绪波澜,菲薄双唇微抿,寡言少语。可他真的还是他吗?照上一世他的所言所行来看,他当是爱慕着她的罢?然如今开启全新的一世,他还会如从前般对她忠诚不移,至死不渝吗?

    种种复杂感触于心头翻滚而过,可眼角无意间瞥见的他被热茶烫得红肿的右手不许她再多花时间思来想去,稍一沉吟,还是端着姿态如往日般语调冷然:“你的手,如何了?”

    “劳公主挂心,属下无碍。”他虽是垂首答话,态度却是不卑不亢,嗓音低沉清润,宛若昆仑碎玉琼琼相击。

    许是他死在她眼前的那一幕委实太过震撼,他一张嘴说话,她心间那涌动着的酸与涩就益加怦然:“听说你在我昏迷不醒时,径自去段誉那儿领了五十鞭笞?”

    “回公主,是。”

    “好大的胆子!”崇宁作势一拍床舷,“竟学会自作主张了,你还有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卫彧闻言,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倘使第一次公主在他面前未自称“本宫”,他还能当成公主是忘了尊卑有序,这连着两次都以“我”为自称同他讲话,就不得不教他觉得反常了。

    “属下不敢。”他酝酿半晌,只吐出这四个字来。

    又是这四个字。记忆中不管是前世亦或是今生,每每她在他跟前表现出不快,他便反反复复是这一句话,也难怪她始终未能觉察出他的心意,如此想来,她遂有些气闷地朝半夏扬了扬下颔:“去把药箱取来。”

    待从那水沉木匣子里捡出个白玉瓷瓶后,本打算教身侧侍女将此物送至青年手中的崇宁却突地改了主意,青葱也似的指尖冲着玄衣男子勾了勾,她唇角噙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