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聿皇城青麟殿内,步轻光在给聿皇讲着他与那湖中小神仙的二三事,正说到那小神仙是何等的清朗出尘唯有山尖寒雪天上月堪堪可比两三分,全然不知他的“小神仙”正颠三倒四琢磨着他这个人。

    聿皇已经听步轻光讲故事听了三四盏茶的工夫了,仍恋恋不舍,直叫侍者来快快续上第五盏茶。“小神仙”的故事讲完,聿皇咋舌称奇,步轻光趁机喘口气喝口茶的工夫,他都要再追问上几句:“那小神仙你后来找到没?”

    “有点眉目了。”步轻光拿明前清露茶润了润喉,就连忙答了,“不过还需费些周折。心诚则灵,想必要与小神仙再续一面之缘,也得我多用上几分心思。”

    聿皇连连点头:“是极是极,若有什么需要,轻光可一定要同孤言说。凡是孤能做到的,没有不准的。”

    步轻光却笑:“倒也不是多少难事,只是消磨我罢了。”

    他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差使安岁送去的午膳,那家伙用了没,可满意不满意……思来想去,统共不过这些细碎小事,可不是只消磨他了?

    聿皇心头还琢磨着小神仙,犹有不足,奈何步轻光那里只说没有别的了。聿皇遗憾地咂嘴,又问:“轻光四五年前去大聿西南的烟瘴密林里,不是也遇到过几件奇事吗?你在给我寄回来的请安疏里提到过,孤可是惦记得紧……”

    步轻光放下了茶盏,又开始给聿皇讲他的烟瘴密林见闻。这一晃又是十三四盏的工夫,直讲到聿皇传了晚膳,再三再四留步轻光用膳,并且又添上几个新鲜故事佐酒,酒尽宴罢,月已中天,聿皇才许步轻光出宫。

    他亲自将步轻光送到了宫门口,望着步轻光回礼谢恩,聿皇只怅然:“轻光,孤听舅舅讲,你近日要替舅舅和轻淮兄长看着那昭国来的质子,想必是没什么功夫来与孤闲谈。今日孤心甚欢,来日你若有什么新鲜事,抽空给孤递一道请安疏,孤就心满意足了。”

    步轻光望着这位略年长自己几岁的表兄。他虽坐在这天下鼎盛之国的皇位上,却半点做不得主,只被禁锢得没有尺隙余地,尽日只等着步轻光这个与他并不算亲厚的表弟来同他讲些故事。他为君上,称孤道寡,便当真这般捱着孤寂的日子。

    “君上安心,倘若我又见到什么新奇事物,必定还像往日一样,给君上绘成画卷递进来。”步轻光长身一揖,允诺。

    聿皇不再多言,只冲他点点头,笑:“天色这般晚了,快回去休息吧。”

    步轻光最后向他行了一礼,转身出了聿皇城。

    聿皇却未动,仍在原地默默望着步轻光离去的方向。

    一旁掌灯的侍者凑上来,讨君上的巧:“君上今日甚是欢喜啊!这几日摄政王同太师等几位老大人,日日来君上这里说教,君上已好些时日没露半分笑脸了。还是步三少爷有本事,能开解君上。”

    聿皇不置可否,转身信步向寝殿行去。

    侍者提着灯慌忙跟着,嘴里继续道:“早年间啊,步三少爷每次给君上送请安疏,君上都喜欢得紧,翻来覆去地批阅,还特特寻来金玉匣子收好了,三五不时的,又寻出来翻看一番。还有步三少爷绘的那些旅途见闻,君上视他们,倒是比名家字画还贵重许多。”

    “你又懂什么!”聿皇轻呵,“轻光的字画,都是杭飞白亲手教出来的。那些名家字画,倒真未必能比他的闲作强上三分呢!”

    “是。”侍者恭敬道,“咱家怎敢与君上比学问……只不过,摄政王虽是武将,然于诗书字画上也是颇有功力,早年间可是咱大聿赫赫有名的才子呢!可君上醉心字画,他偏偏要数落君上,只晓得催逼君上在朝事用功——”

    “闭嘴!”聿皇忽地提高声音呵斥道,“拉出去掌嘴二十!”

    两个侍卫走上前来,将多话的侍者拖了下去。聿皇背着手沉默着,闷头往前走,其他跟随的侍者都不敢再言语,但大家看得可都清楚着呢:君上那胸口剧烈地起伏,也不知到底是被那侍者搬弄是非气到了,还是因为那侍者的话狠狠戳了君上的心口呢……哎呦,这可不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