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e:ooc/摸鱼

    中原中也今晚又见到那个男人了。黄黯黯的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气,他坐在吧台边,向刚上任的酒保小姐微笑地在聊什么,那是一副搭讪的神气。而酒保则回了礼貌的笑容,抬手抹了下棕红色的泛着仿佛凉阴阴的光芒的台面,放上了一张绀色的杯垫,和一杯浅褐色的威士忌——他貌似每次都只喝这种酒——最后用夹子投进了一颗圆润的冰球。他的脸上立刻挤出一分惋惜的神情,遗憾地勾了勾嘴角,他一开始并不喝酒,只用手指戳着上下漂浮的冰球玩。一手低着下颏,又变成了无趣的模样,阴恻恻的灯光洒在他身上,暗影分明,看不见的部分宛如黝黑的深渊。

    他的队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到时间上场了,中也。”

    中原中也背着吉他,坐在吧台对过的舞台上,那里散发的是一种幽蓝的光色,好像是两个世界。事实上并没有多少客人会眺向他,他用干布略微揩拭了一下琴弦。但也许暂时没有工作的酒保小姐正慢慢擦着其实完好无缺的玻璃杯,正透过反射看着他。而那个男人总是转过身来,双手握着那杯威士忌,微歪着头,他无法看清他眼睛的颜色,因为他甚至没有一次上前去向他说话。可是他一直会朝他凝望着,如同他正在另一个世界中寻找无穷无尽的尽头。那双眸子像浸满了氤氲的酒气,但他又知道他还没有喝酒。

    他挑着弦,像拨弄着脑中不受控制的神经,轻微的酸麻。他准备在唱完这一首歌后就去找他。

    中原中也的这二十年平凡又一帆风顺。唯独令他感到有些不悦的,便是依照父母的要求,大学去学了金融。他本来对音乐十分感兴趣,甚至想以后组建个乐队,当然他又清楚要继承家业的他不被允许。是以社团进的是音乐社,聊以慰藉。这家酒吧离学校不远,他周末的时候会来驻唱,本不唱抒情歌,在练习室里只奔腾着摇滚乐,可这里不合适。

    一曲结束,零零散散的鼓掌,中原中也捏着帽檐行了个礼,吉他交给队友,他在原地整理了半晌服装,才往吧台那去。那个男人又面向了酒柜,杯中的酒貌似没少,却因为冰球的少许融化上升了些幅度。

    “要一杯曼哈顿。”中原中也对酒保说。男人忽然嗤笑一声,抬手制止了酒保小姐,一开口,是一种黏糊糊糖浆的质感,却不怎么甜,有一种触碰到汤匙的泠泠的感觉。

    “换成莱姆酸奶吧。”他说,语尾上扬着,像一缕捉摸不透更抓不住的风。“毕竟已经入夜了,就不要这样喝。”

    中原中也皱起眉,他倏忽觉得先前的感受摇摇欲坠起来,就仿佛是先天的、下意识的会不快,并且打断他,明明他过来根本不是为了生气:“我成年了的。”

    “我知道哦。不然也不会允许你进来吧?”男人回过头,笑嘻嘻的,没有系扣的高领衬衫外,波洛领带上的那颗暗淡的绿松石反而显得神秘,连带着那双鸢色的桃花眼深邃无垠,那两排细密的睫毛猛地在抹刷他的心口似的。“你不喜欢莱姆酸奶的话,换成水果宾治怎么样?我有喝过,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

    中原中也扁着嘴,却默认了。调酒师很快调好了一杯水果宾治,酒保小姐递上来,红与黄的渐变,传来一捧酸甜气息。他咬着吸管呷了几口,对他来说不过和喝果汁没什么区别。

    他说他叫做太宰治。其余的一概没有说。中原中也只知道他们也许年龄差不了多少。他总觉得宛如隐形的磁场,他们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如果是在哪里见过……但他又确定他以前没有见过他。他想起自己还是个DK的时候,被女同学拉去占卜馆,那个蒙着脸的自称魔女的人说对了几句话,他就渐渐半信半疑了。她说他会遇到一个异世的灵魂。但怎么会?他只当玩笑话。

    “那首歌是你自己作的吗?”太宰治问他。

    中原中也点点头:“词是我写的。”

    太宰治笑而不语。不知是不是这里灯光的原因,他垂下眼时,眼睑像重重被压着,有些浅浅的落寞。他莫名其妙地被这个表情震了一震,却除了咬吸管,什么也说不出。

    此后太宰治经常来到酒吧,点一杯威士忌听他唱歌,偶尔说几句很惹人生气的话。可中原中也认为自己还是喜欢上了他,这很奇怪,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谁,而他甚至还算是一个陌生人。太宰治绝不提自己的过去,擅长用其他话题精妙地绕过。中原中也并不是缠着不放要追究的人,可他仍隐隐感觉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在酒吧时,隔着咫尺天涯的遥不可及。

    他快毕业便没再去酒吧,以为太宰治也不会再去,或者还是会,依旧会有下一个驻唱的。但他希望是前一种可能,也许是证明他是为了他?再去时下着大雪,他的帽檐尽是残留的白薄片,他们在门口相遇了。他头一次仔细地望向顶上红白相间的招牌。

    一杯浅褐色的欺骗性浓厚的长岛冰茶立在桌面上。中原中也搅拌着酒液却并没有喝。他在太宰治的眼里看出来他已经有了爱人。他不会任何的心理学或读心术,他是见到眸中那丝春色似的柔意时恍然大悟的。他当然很失落,经历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又使他多明白了什么。

    “你的眼睛……”太宰治沉吟片刻,笑道:“很像海,有一阵阵的浪潮涌在炽热的海滩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中原中也半醉着,有了勇气,问他:“那个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