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旧开的那家青楼,与别家有些不同。楼里落入风尘的女子,大多都是官家女,因被抄了家,或是犯了大罪,才弄得如此下场。说是青楼,实则也是她们的避难所。花魁头牌,总好过流放充军,做那生不如死的营妓。

    所以她没法撒手不管。母亲也是这样,才一直没离开的吧。

    脑海里思绪纷飞了一整夜,第二天醒来时,少女眼下一圈乌青,脸又惨白,简直像个女鬼。索性一连数十日,胡尔伊漠都没有回宫。准确来说,是在拿到药粉后,就没了影踪。等到第十一日的时候,宫里传来噩耗,王上驾崩。

    一时间,锦丹变了天。有人说,王上是被大王子下毒害死。也有人说,王上是被大王子谋逆之心给气死了。其实不论是哪一种,都与胡尔伊漠逃不了干系。江月旧突然想起之前种种,猜测老王上之死,必然与自己给的断肠草粉末有关。可那本是株普通药草,没理由要了性命才是。

    临近傍晚,胡尔伊漠风尘仆仆回了宫。他似很疲惫,却没回寝殿,而是直接来了江月旧这处。

    男人在桌边坐定,一言不发。触到他阴鸷的目光,少女紧抿着双唇,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待在胡尔伊漠身边,总是这般,危险且压抑。“本王在宫里,碰见了二弟。”江月旧微怔,不敢抬眼瞧他,听见男人继续道,“你猜二弟同我说了什么?”“小女不知。”“二弟说,他愿帮我取十五国印,助我登基。”少女屏住呼吸,静候着胡尔伊漠的后半截话。男人见她紧张的神色,忽而勾了唇角笑笑,“你一定猜到了他的意思吧。”江月旧轻吐出口浊气,不动声色地摇摇头,装傻。

    胡尔伊漠伸手,拉住少女的手腕子,将人拽近了些。男人抚着她的脊背,不许她后退,而后才森然道,“二弟的意思是,要带你回中原。”江月旧拼命压下眼里的波澜,可心底却泛滥的一塌糊涂。“除了殿下身边,我哪里都不去。”胡尔伊漠抬眼睨她,似在辨别话里的真假。

    良久,男人才敛了眸,将人按在怀中,深深呼出口气来。他埋头在少女颈间,威胁般吐出几个不轻不重的字眼。

    “你要,说到做到。”

    起初江月旧不明白说到做到是什么意思,直到有天夜里,窗扉被推开,顾言风笔直站在外边时,她握着杯盏的手突然收紧,才彻底明白过来。

    “小爷进去,还是你出来?”男人撑着窗沿,翘着眉梢,他惯是轻佻的口吻,可眼里明晃晃都是笑意。少女起身,避开一道炙热的视线,边往外走边道,“我出来见你。”

    大漠的月光很亮,不似江南那般温柔照人。而是洋洋洒洒的落下,像被打翻的银粉,兜头而来,无处可躲。

    “你这几日,没睡好?”顾言风抬手,想要抚一抚她眼下的青黛色,却被后者堪堪避开。少女不同他笑闹,表情淡的近乎冷漠。

    “大殿下许久未归,我很是担心。”“为何要故意这般说?”男人丝毫不为所动,胳膊一伸,强行将人扯到自己身前。“莫不是想叫小爷吃醋?”

    顾言风轻轻巧巧揭过,根本不上当,“我已同王兄说过了,不日便带你回中原。”江月旧抬头望他,“殿下要带我离开,应当同我商量才是。”男人垂首,无辜道,“所以小爷这不是来问你了么。”“可我不愿走。”少女说完,表决心般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愿回中原。”

    顾言风凝眸默了默,半响才道,“你到底在怕什么?”江月旧强装着镇定,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一字一句答,“我没有害怕,我只是不想离开大殿下。”

    男人闻言,倏地笑起来,透着股痞气,“本来不打算问你的。”他说着,执起少女的手臂,身子一转,便将人摁在了墙壁上。

    “王兄带进宫的粉末,是你亲手磨的?”“是。”“那是什么药?”“断肠草。”

    顾言风眼底深红,不可抑制地颤了颤。“你可知,很有可能,是你助王兄弑父夺位。”“我知道,我愿为他背负这千古骂名。”江月旧油盐不进,存心要与他撕破脸。

    男人咬紧了牙,嗓音也跟着低哑了几分,“那我们呢,我们算什么?”少女扯扯唇,面上露出戏谑的神色,“彼时在幻境之中,一切都当不得真。”

    “你说哪里都随我去。”“那是假的。”“我不信。”顾言风执拗,贴近她的面颊,说话的语气也变成了低低的嘶吼。江月旧不闪不躲,凑首反倒附在男人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