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半，张岩走进一间会议室。会议桌对面已经坐满了调查组的领导，清一色的中老年男人，单调无趣的黑色着装，如出一辙的冷峻表情，仿若一排肃杀的、静止的寒鸦。
张岩走上前去，在他们对面落座，抬头的一瞬间视线与其中一位领导短暂交汇，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尽管这些年她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对于这次调查的情形也有过众多假设，但当这个时刻真正来临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怯场了。连日来的无眠让她的眼睛有些酸涩。
“领导好。”她向调查组简短问候，声音听起来有点干哑。
尴尬的是，对面没有人搭理她，所有的人都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要么眉头紧皱地盯着手中的报告材料，要么与邻座的领导低语交流。她只好坐在调查组对面等候指令。
过了一会儿，姚景昕终于抬起头来，用眼神征询过其他领导的意见，潦草地看了一眼张岩，说：“开始吧。”
张岩心口猛然一震，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她略微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开口道：“各位领导好，我是中美智库峰会的执行秘书长及峰会直播节目总导演张岩，现在我将就在峰会直播中发生的意外事件向各位领导作出说明…”
然而，还没等她切入正题，姚景昕就打断了她：“停一停，我刚刚从刘秘书那边收到消息，顾台也要来参会，我们再稍微等一下。”
张岩只能暂停报告，等待让即将到来的审判变得更加煎熬。
她抬头看了眼姚景昕，他又开始眉头紧锁地跟左右两侧的领导交流起报告的细节。姚总监无疑是这场审判的主导者，为了落实她与团队的罪名，这位领导可是煞费苦心地连夜成立了调查组，将台长办公室、监事会和频道领导都拉了进来，俨然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不过频道这边由于彭博总监离任在即不想来蹚浑水，章玉滢总监则出于“潜在利益冲突回避”原则需要避嫌，频道话语权说到底已被姚总监一人把持。
张岩看着对面的男人们，不禁想起两个多月前章玉滢总监跟她的那场谈话。那天，两人一道参加了业内的一个研讨会议，茶歇的时候，章总监忽然跟她聊起了社会学上的一个概念：“权势年龄”。章总监说，在大部分社会中，权力资源都是掌握在55岁至65岁的男人手中，从目前的社会结构来看，这个圈子主要由男性占据，女性角色却相对缺失。
“你看，大部分会议的主角不都是这种毫无魅力又高高在上的老男人吗？”章总监看着场内的男人们唏嘘道。
张岩虽然也是个工作狂，对性别议题却并不敏感，但像章总监这种极有野心的女人，想必是对这种社会规则是痛心疾首的。
也正是在这一天，章总监将那场差点让她遭遇事业滑铁卢的大型峰会的舵盘交给了她。
那时，茶歇已经结束，她正要回去会场，章总监却叫住了她：“台里已经确定了，彭总监元旦之后离任。”
张岩停下了脚步。
“难得这里没有耳目，我有些话要交代给你。”章总监说。
两人来到楼下的咖啡厅，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落座。
章总监开口说：“今年的媒体峰会已经确定由我们频道单独主办了，财经台要忙一个经济年会。我想了想，这个项目你来负责吧，要是做好了，你就是彭总监的最佳补位人选。”
“这…我能行吗？”张岩有些为难地说。
“不行也得行！这个时候你还不上，是要等着姚景昕把万方那帮人弄上来吗？”章总监目光凌厉地看着她，“再说，不是有我帮你吗？”
张岩只好硬着头皮说：“那我试试吧。今年什么形式和主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