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只蓄着坏心思的小手毫无章法地胡乱拨动了他冷硬城防下的根根心弦,失了方寸,他抬眸对上那双点墨一般的瞳仁,双唇微动却不知该作何应答。

    “若我非要纠缠于你呢?”崇宁坐于榻上向他倾身压过去些,面上的笑是掺着蜜糖的砒霜,唇边的弧度是冷的,眼中的温度也是冷的。

    她如此咄咄逼人,倒教他心中升起抹晦涩难言的迷雾。讯息灵通如他,早知身前的小姑娘是一心钦慕着当朝探花郎顾西洲的,且温澜殿下的择婿宴上,二人言辞亲昵,一眼望去即是郎才女貌的美妙图景。公主她,又怎会对他生出那些个他自己想来都觉着荒诞可笑的旖旎心思呢。

    当是心下厌恶着,所以变着法子作弄他罢。这般想着,觉得合情理的卫彧终是接上一句:“属下无异议,只公主莫要因属下卑贱之身惹上污名,便好。”

    果然,呆板如他,绝不会相信自己现下是真心待他的。可总得找出个自己这段日子对其反常态度的适当解释不是?毕竟接下来这种情况,只会愈演愈烈呢。

    “这倒无需你忧心,本宫如何高兴,便如何行事。”她复又摆出了昔日崇宁公主高高在上的睥睨一切的臭屁气势,小手一挥,“你只管受着就行。”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心意。

    倘使当朝尊贵的七公主整日里同一个暗卫勾勾搭搭,举止亲密的事迹被捅到了元曦女皇处,他将会遭受何种责罚可想而知。她此刻这般同他言语,就好比是在同他商量,日后随时都可能因此将他推入一个足矣令他粉身碎骨的深渊,他可愿意。

    他想了想,觉着是愿意的。毕竟,她本就阴差阳错救下过他的性命,毕竟,他这短短二十余年的生命中,似乎常常只有隐于暗处的单一色调,每一日都做好了明日即会万劫不复的准备。所以几乎没用多久,他便给出了答复:“是。”若是这般举止能让公主玩的开心,那就让她尽兴罢。

    “既是如此,这便过来帮我捏捏腿吧。”崇宁一面拍了拍床舷示意他离得再近些,一面柔着嗓子娇滴滴与他抱怨,“白日里你竟真让我扎了那许久的马步,一双腿可算是酸死我了。”

    “咳咳咳……”她话音将落,他便陡然无法自制地咳嗽起来,应是被口中津呛住了,猛咳不止,直将一张白皙俊脸涨得通红。

    瞧把孩子吓的。公主心下些许自责,自责过后即是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一挑左眉:“怎么?你不愿意?”

    “不……咳咳……茯苓姑娘……”他以手握拳抵于唇边,难得在她跟前失态,耳后肌肤又现绯红。

    立时领会了他意思的崇宁多得是理由堵他:“噢,她们呀。她们不精通疏通筋骨脉络的,而且姑娘家手劲儿小,给我按着也不得劲儿。”

    “行了,咳完了就过来吧,别磨磨唧唧的。”少女大爷也似的翘起腿,不好好说话的模样颇有几分地痞流氓的意味。

    被她磨得没法,他认命般的上前几步,骨节分明的双手隔着锦被精准触及她腿上经络,不重不轻地往下一按,下一瞬即听见她可谓凄惨的痛声惊呼:“疼疼疼……停下……”

    依言止住了指间动作,却并未收去按于她脚踝上方的两指,他一点点的,牵起了唇角:“公主若是想要一解酸乏,明早醒来双腿行动自如,现下便得忍下痛楚。”

    愈看愈觉着他那双漆黑瞳仁里猝然漾起的笑意多多少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好胜心被激起,她来了精神,一扬下颔打肿脸充胖子:“不过是将才疼了那一会儿会儿罢了,眼下再品品,倒少了些后劲余味。”

    被她明晃晃的逞强逗乐,他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咧唇笑开,温和笑意如清澈湖面骤起涟漪,波光粼粼层层漾开:“如此,便好。”

    他的笑是初春早间的第一缕晨光,杀尽四月芳菲。

    好,当然好,好得很!心心念念的暗卫终于肯屈尊降贵帮自己捏腿,她崇宁欢喜还来不及呢。从被他短暂笑意所迷惑的怔愣中醒过神来,她不争气的微红了娇靥,自觉沉迷美色委实不当。然转念一想美色当前,不看白不看,遂重又抬头色眯眯瞧着他,边打量着,边因小腿酸痛而笑得狰狞。

    公主面上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卫彧见了,胸臆间竟生出几分欢愉,想出言提醒她若是酸涩难忍,无需硬做出副享受模样,然几经思量,他终是识趣儿地闭紧了嘴,并未径直揭了公主她老人家的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