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无法置信素来沉静倨傲的公主殿下有一日也会如孩童般蛮不讲理,同他掰扯这些细微末节的小事,卫彧一时间竟被堵得不能言语。

    他双唇紧抿着不做辩解,崇宁见了愈发来气,也不知是在和自己赌气,亦或是和前世对她百依百顺的那个暗卫赌气。

    “看来,你不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罢了。”崇宁边说着,边故作伤感地偏过了头,眼角余光却是不动声色窥着身旁男子的一举一动。

    她做出副伤心模样,他便乱了阵脚,讷讷出声否定:“不是……”

    “既然不是,那便过来帮我揉揉脑袋罢。”等的就是他这一句,她扬了扬眉,唇角噙着携霜带雪的笑,“不会你连这,都不愿意吧?”

    卫彧:???怎的将从一个坑里爬出来怎的又重新入了一个新坑?总觉着公主方才是在给自己下套是怎么回事?

    骑虎难下,他认命般的垂首行至她身后,骨节分明的食指触上少女额间,低低应一声:“属下,遵命。”

    因着练武的缘故,他指尖覆着薄薄一层茧,骤一贴上她肌肤,即带来了无法忽视的强烈触感:“是这里吗?公主。”

    “对的,轻一些。”适意地阖上了眼,俨然要好生享受一番的崇宁老神在在吩咐道。

    只她这话却教卫彧犯了难。自小便处于那炼狱也似的暗卫营中反复厮杀磨炼,好容易出了那暗无天日的深渊,整日里却又不是在执行任务,便是在执行任务的途中。年复一年机械化的训练一点点令他变得冷情麻木,只知下手狠辣动作利落,不知何谓轻柔,更不知何谓姑娘家口中轻些到底是多轻的青年,此次委实是被公主给难住了。

    试探着于指尖施加了些力道,不曾想将将按了两下,身前的少女便连胜惊呼着叫停:“停!停下!你弄痛我了!”

    茫茫然看着自己双手,不明白究竟是哪儿出问题了的卫彧陷入了沉思,直至一面不断轻抚额角,一面娇娇抱怨着的少女扭过身来,点墨似的眸子灿若星辰:“再轻一些。”

    那便依她的,再轻一些罢:“是。”一而再再而三放轻了力道,甚至到最后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指尖在按动的青年旋即便听见他尊贵的公主殿下又不满嘟囔着手上没力气,按摩得不舒坦,不到位。

    那怎样才是到位呢?卫彧虚心请教了,美丽善良的崇宁公主自是要屈尊降贵手把手教他。

    握住他修长十指,徐徐移至自己太阳穴处,轻缓地一圈圈打着转,她难得显得颇为耐心道:“像这样,可会?”

    她一双柔荑娇小白皙,与他交握时便显得分外玲珑可爱,暖暖体温从公主的指间掌心脉脉淌至他手背,后又顺着双臂一路酥酥麻麻涌动进他心底。冷硬刀剑他碰多了,如眼前少女一般的嫩滑绵软从前却是未尝体会。于他而言,公主就像是一樽精致易碎价值连城的瓷器,须得他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去伺候着。

    本是冷硬麻木了的一颗心倏地就变得很软。忽就忆起前年上元节,他因以身涉险行刺成功而被数名死士围追堵杀,是她,在最终的紧要关头出手助他侥幸逃过一劫。明明是豆蔻之年还未长成的小丫头,言谈举止却偏爱学大人般成熟老练,苦口婆心劝诫他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有趣至极。貌似,近日喜使小性子捉弄他的公主,倒比前些时候冰山也似的凌厉样子,柔和上了许多。

    “属下明白。”在她视线未及的后方,他菲薄双唇几不可见轻扬。

    手法渐入佳境,她遂长舒口气合上眼睛,欢愉惬意得宛若一只慵懒的猫。人一舒服了,脑袋便开始昏沉,困意袭来,在神识彻底混沌的前一秒,她下意识攥住了他的衣摆。

    一觉睡至日薄西山,翻了个身,榻上的公主喃喃:“卫彧……”

    “公主醒了?”一旁守着的茯苓轻声上前应答,“卫彧早便退下了。”